chapter 2.溫度
鐘聲。沉穩的震盪著空氣。
艾希爾望向天空,感覺森林被那肅穆的聲音沉滯住。即使鐘聲的餘尾消散,風卻不再喧囂,有一瞬間讓人感到死氣。
遠方有城市。艾希爾偏了偏頭站起身,不小心被壓歪的花枝扳起枝條,艾希爾面無表情地低下頭而後蹲下身,將壓皺的花瓣撫平。
輕輕的,風又揚了起來,紫色圍巾微微晃動。
陽光從頭頂上落下,四成的光、六成的溫暖,像是水流一樣,沁入心中。
但是,不是這種溫暖。
艾希爾朝著被樹林遮蔽而破碎的太陽,邁開步伐。
走了一段距離,其實自己也不太記得走了多遠,只是憑著直覺走,幾乎要迷失在不斷重複的樹林中。也不知道是撥開第幾個灌木叢,頭髮上落下幾片樹葉,平坦的街道終於在眼前展開。
艾希爾朝四周看了看,路燈、行道磚、房屋、高聳的鐘樓,以及熙熙攘攘的人們。
完全陌生。艾希爾出神的望著眼前的一切,那其中曾經幾次被路過的人們搭話,但艾希爾只是出神的望著前方,一棟灰白色石子砌成的房子,像是要望穿那面牆壁一樣,天藍色和慘灰色的瞳孔雙雙盯著,空洞的沒有任何溫度。
也許,他並不是盯著這座城市。
也不知道經過多久,他才緩緩回神,眨了眨眼,不安的抿了抿嘴。我是艾希爾。他在心裡說,反覆確認幾遍。
艾希爾不知道自己握有什麼,看不清自己的手掌,甚至不知道在下一秒,現在手上握著的東西,是不是會被下一陣從街道底部湧過的風給奪走,在自己什麼都沒有察覺的時候。
確實的張開手掌,然後又緊緊的握住,指甲幾乎陷進肉裡,手背上的肌肉繃在與斷裂一線之隔的邊界上,平常感覺不到手上分散的溫度,此刻卻全部聚集在一起,讓他感受到確實存在在這裡的事實。
這是我擁有的東西,艾希爾心想,攤開空無一物的手掌。
忽然,一點冰冷的感覺落到他的臉上,下一秒,像是眼淚一樣的東西從他臉上滑落。
一滴、兩滴,乾燥的街磚被打出深色的斑點,路上的人們停止步伐,瞇起眼睛望向仍然明亮的天空。明亮的天空,掛著讓人感覺不到憂鬱的笑容,細細的,淚水牽連成絲。
牽連的絲落到他攤開的手掌上,沒有發出一點聲響。即便來自太陽的那端,落到手掌心的雨水仍然冰冷。打到手掌心的那一刻,冰冷的感覺與手掌殘留的溫暖化了開來,相互融合。
這個溫度。艾希爾望向刺眼又完整的太陽,光暈盈滿他的世界。
他不知道雪摸起來是什麼感覺,只知道雨是冰冷的,能夠驅散身體的溫度,所以他猜,雪是比雨冰冷上好幾倍,幾乎可以停止呼吸的冰冷。
九歲生日,天空贈與他的禮物是一場大雨。
大雨不停從天空落下來,打落在木屋的頂部,澆熄了平常林子裡的蟲鳴。雨天總是特別寧靜,所有的舞台都空給了雨,只有雨點在唱獨角戲。空氣裡夾雜著濃烈的青草味,濕氣混雜著泥土籠罩在鼻尖揮之不去,肺腔裡盈滿了冷意。
那是一間靠近山邊的小木屋,很小,只有簡單的床鋪和書櫃書桌以及瓦斯爐和小廁所,滿足最低限度的生活需求,小木屋的後面有著一片搖曳的花海,再過去一點就是杳無人煙的森林。
艾希爾坐在門邊的台階上,雨水沿著屋簷不停滴落,有著微妙的規律。外面的世界一片蒼茫,遙遠的小鎮披上層絲巾,但仍能依稀看到道路的影子,寂寥的什麼人也沒有。
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坐在這裡。
大雨打在大地上的聲音特別響亮,幾乎要奪去所有的聽覺,他緊縮著身子,體溫團聚在一起暖呼呼的。忽然間,一股染上雨水的風兒吹了過來,吹亂了一部份的溫暖,彷彿要打壞包覆著艾希爾的那股安心一樣,於是艾希爾又縮得更緊一些,幾乎要變成一團球。
他抬起了臉,望著蒼白的天空,再看向被雨勢壓彎了腰的草枝。他無聊的很,討厭天空送他的禮物,因為這場大雨,他沒辦法跑去林子玩,書也看膩了。
雨擅長奪走溫度,即使比人們都還要靠近太陽,本身卻什麼溫度也沒有,淋在身子上,流入毛孔裡,順著骨頭,最後滲入心臟,掏空充斥於內的血液。艾希爾伸出手臂,穿透了屋簷的結界,大雨容不下祂的領地裡有任何一塊乾燥,像隻飢荒已久的食人魚,不到幾秒,艾希爾的手臂就變的濕淋淋的。
他打了個寒顫,體溫像是破了一層洞,從那個洞裡寒冷緩緩流了進來,一步一步的瓦解他建構出來的溫度,然後交相融合。
這樣還不夠,雪是更加、更加的……
他站起身,大雨瘋狂的打進了他的髮絲,從頭髮間灌到臉頰,雨打在身上有些疼,衣服不到幾秒就吸飽水分,揉合著雨水的冰冷,貼伏在他的胸口。吐出來的氣失去溫度,從頸子開始,體溫不斷被雨給逼退。他走下了樓梯階,走到了草地,覺得自己也快要變成不斷落下的大雨,一樣的溫度、一樣的寂靜。艾希爾眨了眨眼,風輕輕的颳起,他發現自己冰冷的不可思議,像是不具有生命的物體一樣。
或是花。
他忽然想到小木屋後面的花海,不知道花瓣是否被大雨踏的殘破不堪。他在大雨中慢慢繞過房子側邊,雨點打進他的眼睛,讓他下意識的瞇起雙眼。睫毛上結了一小點水珠,他賭氣的閉起眼睛,心想絕對不要讓那滴水滴進眼睛。
艾希爾對後花海的一花一草瞭若指掌,即使閉上眼睛,也能順利的走到他拿來睡午覺的木樁,那個木樁是一棵老橡樹被砍倒之後所留下的,一棵有鞦韆在上面晃盪的橡樹。
沒多久,他停下步伐,然後睜開眼,水珠從他的髮間落到泥濘的土地上,耳朵深處只有大雨在迴響。
此刻,艾希爾疑惑的望著木樁。
大大的木樁出乎他的意料早已被霸佔,看不到一圈一圈的年輪。只見一個少年正躺臥其上,滂沱大雨濡濕了他的頭髮,藍黑色的髮絲沾黏在木樁上,連帽外套和艾希爾的衣服一樣濕的一塌糊塗,上面糊了點泥土的痕跡,衣角脹出一滴水滴而後落下。少年感覺比自己大一點,艾希爾靜靜觀察著眼前的傢伙,他睡得很熟,像是沒有感覺到這場大雨一般。
花海因為大雨而靜默不語,花兒掩著頭想要避開斗大的水珠,不像以往一樣香氣四散,艾希爾踏在花叢中間,蹲下身子,剛好跟木樁同高,輕輕伸出手,用指尖碰了碰少年的手臂。
好冰,比大雨還要冷。
他縮回手,冷意從大腿攀上幾乎沒了熱度的身子,使艾希爾不禁打了個寒顫,風呼嘯而過,也許雪就是這個溫度,他猜想。
忽而,一雙眼睛對上了他。
艾希爾沒有立即察覺,等他被睜開的眼睛嚇得後退一步,已經是少年觀察艾希爾一陣子的事了。
那是一雙火紅瞳孔的眼睛,搖曳著火焰的熱度,在冰冷的身軀裡沉默燃燒。化開了冰冷,逐漸染上一點點的溫熱,交相融合。
從寒冷裡透出的暖意,艾希爾望向明亮的天空。
「薩菲。」他的語氣流露著一絲疑惑。
鐘聲。沉穩的震盪著空氣。
艾希爾望向天空,感覺森林被那肅穆的聲音沉滯住。即使鐘聲的餘尾消散,風卻不再喧囂,有一瞬間讓人感到死氣。
遠方有城市。艾希爾偏了偏頭站起身,不小心被壓歪的花枝扳起枝條,艾希爾面無表情地低下頭而後蹲下身,將壓皺的花瓣撫平。
輕輕的,風又揚了起來,紫色圍巾微微晃動。
陽光從頭頂上落下,四成的光、六成的溫暖,像是水流一樣,沁入心中。
但是,不是這種溫暖。
艾希爾朝著被樹林遮蔽而破碎的太陽,邁開步伐。
走了一段距離,其實自己也不太記得走了多遠,只是憑著直覺走,幾乎要迷失在不斷重複的樹林中。也不知道是撥開第幾個灌木叢,頭髮上落下幾片樹葉,平坦的街道終於在眼前展開。
艾希爾朝四周看了看,路燈、行道磚、房屋、高聳的鐘樓,以及熙熙攘攘的人們。
完全陌生。艾希爾出神的望著眼前的一切,那其中曾經幾次被路過的人們搭話,但艾希爾只是出神的望著前方,一棟灰白色石子砌成的房子,像是要望穿那面牆壁一樣,天藍色和慘灰色的瞳孔雙雙盯著,空洞的沒有任何溫度。
也許,他並不是盯著這座城市。
也不知道經過多久,他才緩緩回神,眨了眨眼,不安的抿了抿嘴。我是艾希爾。他在心裡說,反覆確認幾遍。
艾希爾不知道自己握有什麼,看不清自己的手掌,甚至不知道在下一秒,現在手上握著的東西,是不是會被下一陣從街道底部湧過的風給奪走,在自己什麼都沒有察覺的時候。
確實的張開手掌,然後又緊緊的握住,指甲幾乎陷進肉裡,手背上的肌肉繃在與斷裂一線之隔的邊界上,平常感覺不到手上分散的溫度,此刻卻全部聚集在一起,讓他感受到確實存在在這裡的事實。
這是我擁有的東西,艾希爾心想,攤開空無一物的手掌。
忽然,一點冰冷的感覺落到他的臉上,下一秒,像是眼淚一樣的東西從他臉上滑落。
一滴、兩滴,乾燥的街磚被打出深色的斑點,路上的人們停止步伐,瞇起眼睛望向仍然明亮的天空。明亮的天空,掛著讓人感覺不到憂鬱的笑容,細細的,淚水牽連成絲。
牽連的絲落到他攤開的手掌上,沒有發出一點聲響。即便來自太陽的那端,落到手掌心的雨水仍然冰冷。打到手掌心的那一刻,冰冷的感覺與手掌殘留的溫暖化了開來,相互融合。
這個溫度。艾希爾望向刺眼又完整的太陽,光暈盈滿他的世界。
他不知道雪摸起來是什麼感覺,只知道雨是冰冷的,能夠驅散身體的溫度,所以他猜,雪是比雨冰冷上好幾倍,幾乎可以停止呼吸的冰冷。
九歲生日,天空贈與他的禮物是一場大雨。
大雨不停從天空落下來,打落在木屋的頂部,澆熄了平常林子裡的蟲鳴。雨天總是特別寧靜,所有的舞台都空給了雨,只有雨點在唱獨角戲。空氣裡夾雜著濃烈的青草味,濕氣混雜著泥土籠罩在鼻尖揮之不去,肺腔裡盈滿了冷意。
那是一間靠近山邊的小木屋,很小,只有簡單的床鋪和書櫃書桌以及瓦斯爐和小廁所,滿足最低限度的生活需求,小木屋的後面有著一片搖曳的花海,再過去一點就是杳無人煙的森林。
艾希爾坐在門邊的台階上,雨水沿著屋簷不停滴落,有著微妙的規律。外面的世界一片蒼茫,遙遠的小鎮披上層絲巾,但仍能依稀看到道路的影子,寂寥的什麼人也沒有。
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坐在這裡。
大雨打在大地上的聲音特別響亮,幾乎要奪去所有的聽覺,他緊縮著身子,體溫團聚在一起暖呼呼的。忽然間,一股染上雨水的風兒吹了過來,吹亂了一部份的溫暖,彷彿要打壞包覆著艾希爾的那股安心一樣,於是艾希爾又縮得更緊一些,幾乎要變成一團球。
他抬起了臉,望著蒼白的天空,再看向被雨勢壓彎了腰的草枝。他無聊的很,討厭天空送他的禮物,因為這場大雨,他沒辦法跑去林子玩,書也看膩了。
雨擅長奪走溫度,即使比人們都還要靠近太陽,本身卻什麼溫度也沒有,淋在身子上,流入毛孔裡,順著骨頭,最後滲入心臟,掏空充斥於內的血液。艾希爾伸出手臂,穿透了屋簷的結界,大雨容不下祂的領地裡有任何一塊乾燥,像隻飢荒已久的食人魚,不到幾秒,艾希爾的手臂就變的濕淋淋的。
他打了個寒顫,體溫像是破了一層洞,從那個洞裡寒冷緩緩流了進來,一步一步的瓦解他建構出來的溫度,然後交相融合。
這樣還不夠,雪是更加、更加的……
他站起身,大雨瘋狂的打進了他的髮絲,從頭髮間灌到臉頰,雨打在身上有些疼,衣服不到幾秒就吸飽水分,揉合著雨水的冰冷,貼伏在他的胸口。吐出來的氣失去溫度,從頸子開始,體溫不斷被雨給逼退。他走下了樓梯階,走到了草地,覺得自己也快要變成不斷落下的大雨,一樣的溫度、一樣的寂靜。艾希爾眨了眨眼,風輕輕的颳起,他發現自己冰冷的不可思議,像是不具有生命的物體一樣。
或是花。
他忽然想到小木屋後面的花海,不知道花瓣是否被大雨踏的殘破不堪。他在大雨中慢慢繞過房子側邊,雨點打進他的眼睛,讓他下意識的瞇起雙眼。睫毛上結了一小點水珠,他賭氣的閉起眼睛,心想絕對不要讓那滴水滴進眼睛。
艾希爾對後花海的一花一草瞭若指掌,即使閉上眼睛,也能順利的走到他拿來睡午覺的木樁,那個木樁是一棵老橡樹被砍倒之後所留下的,一棵有鞦韆在上面晃盪的橡樹。
沒多久,他停下步伐,然後睜開眼,水珠從他的髮間落到泥濘的土地上,耳朵深處只有大雨在迴響。
此刻,艾希爾疑惑的望著木樁。
大大的木樁出乎他的意料早已被霸佔,看不到一圈一圈的年輪。只見一個少年正躺臥其上,滂沱大雨濡濕了他的頭髮,藍黑色的髮絲沾黏在木樁上,連帽外套和艾希爾的衣服一樣濕的一塌糊塗,上面糊了點泥土的痕跡,衣角脹出一滴水滴而後落下。少年感覺比自己大一點,艾希爾靜靜觀察著眼前的傢伙,他睡得很熟,像是沒有感覺到這場大雨一般。
花海因為大雨而靜默不語,花兒掩著頭想要避開斗大的水珠,不像以往一樣香氣四散,艾希爾踏在花叢中間,蹲下身子,剛好跟木樁同高,輕輕伸出手,用指尖碰了碰少年的手臂。
好冰,比大雨還要冷。
他縮回手,冷意從大腿攀上幾乎沒了熱度的身子,使艾希爾不禁打了個寒顫,風呼嘯而過,也許雪就是這個溫度,他猜想。
忽而,一雙眼睛對上了他。
艾希爾沒有立即察覺,等他被睜開的眼睛嚇得後退一步,已經是少年觀察艾希爾一陣子的事了。
那是一雙火紅瞳孔的眼睛,搖曳著火焰的熱度,在冰冷的身軀裡沉默燃燒。化開了冰冷,逐漸染上一點點的溫熱,交相融合。
從寒冷裡透出的暖意,艾希爾望向明亮的天空。
「薩菲。」他的語氣流露著一絲疑惑。